第二天是周六，早起我去梨园排练，师兄师姐们把我围住，八卦地问：“歆午，林公子送了你什么生日礼物？有没有趁你生日和你告白？”

“他……怎么可能和我告白？”

“你不是他的童养媳吗？”董小泽在一旁横挑着眉，他那张狗嘴这辈子是指望不出吐象牙了，但连狗牙都吐不出来也着实是见鬼。

师姐们眼睛瞪大，屏声凝气地注视着我，期待从我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。出于报复，我伸出手指着董小泽，一本正经地回答：“胡说！林以灏喜欢的人明明是你！”

董小泽被我这么一指，张大嘴巴看向我，不知所措的样子似乎是被我的回答震撼到了。

时间静止了十秒钟，而后祝孟师姐抓住我，问：“你不是林师母的儿媳候选人吗？你从哪儿看出来林公子喜欢董小泽的？林公子看上去明明是个钢铁直男！”

“他就是喜欢董小泽！你们看他都快二十岁了，也没有和女孩子交往。而且我认识的所有人中，只有董小泽姓董，林以灏整天都在念叨着董小姐。”我说着，又露出惋惜的神情，看了看大家，“每次林以灏来梨园，董小泽都第一时间去找他说话，谁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呢！师兄师姐，你们竟然没看出来……”

师兄师姐们纷纷抬起头，看着我对面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董小泽，董小泽此刻的表情，丝毫不亚于年初我们下乡做公益巡演时，他有幸被一坨鸟屎砸中脑袋时的样子。

我暗自窃喜，终于逮到报复他的机会了，这个嘴碎的三八，一直奚落我就算了，还总爱造谣我和林以灏。

我悄悄地像他投过去一个得意的小眼神，立刻被他时刻能飞出刀子的眼睛瞪了回来。我仰起头，从人堆里扬长而去。董小泽也试图躲开人堆，刚一挣扎，就被师姐们团团包围。

排练还没开始，姊姊做了生日蛋糕带来梨园，分给大家。

姊姊和我是亲生姊妹，我们一起在福利院长大，小时候形影不离。直到七岁那年我被去福利院做慈善的师娘看中，带来梨园班学习戏曲，姐姐没有和我一起去。

我和姊姊聊天，问她洛洛怎么没有来。

姊姊说：“洛洛生病了，现在在医院。”

“什么病？严不严重？带我去看看！”我从椅子上站起来，拉着姊姊要去医院。

姊姊又拉着我重新坐下，她淡定回答：“小孩体质弱生病很正常，你小时候也是。现在你要是跑了，等下你师娘过来不见你，又得挨训，别过个生日还闹得不开心。”

姊姊不让我去看洛洛，我也没心思吃蛋糕了，催促姊姊赶紧去医院照顾洛洛，要送她走。

我刚拉着姊姊走到门口，师娘就出现了。

师娘看见姊姊，温和地说道：“瑜徽，今天歆午生日，中午一起聚个餐。”

“不必。”姊姊扫了眼师娘，冷漠地拒绝。

师娘对我态度一向严格，对姊姊却很温柔。可姊姊从来不领情，无论是小时候师娘邀请她住进家里，还是现在邀请她吃顿饭，我在林家待了十年，姊姊一次都没有去过林家。

我趁机向师娘发出请求：“师娘，洛洛生病了，我今天可不可以去看她？”

“不可以，今天的排练很重要。”师娘拒绝我也是非常干脆，然后她问姊姊，“孩子怎么了？”

“不劳您费心，请您照顾好我妹妹，对她好点。”姊姊说完，又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。

我目送着姊姊离去的背影，师娘走到我身边，问我:“你想和她一起走，是不是？”

我点头。

师娘说:“那就抓紧时间排练，结束得早，你就出去玩。”

“师娘你最好了！”我心中大喜，抱住师娘在她怀里蹭了蹭。

师娘笑了一下，我一抬头她又收起了笑脸，对我说:“快去准备。”

我连忙去换好衣服，提着裙角，兴冲冲地上了戏台。

因为昨晚练习过，今日份的表演，我的状态很好，台词一句都没唱错，动作也没忘。师娘和其他前辈在台下对我的动作神态进行剖析，说我对角色的把握精准到位。我表演陶金花生气的那一段，他们说已经掌握到了精髓。

当时我站在舞台上，盯着董小泽扮演的金小毛，按照师娘提前教我的——两目圆睁，眉毛双皱，牙关紧咬，双目炯炯，不眨眼地逼视着董小泽，一直把他逼退到墙角。这一切，除了师娘教的好，还得归功于董小泽长了一张会惹人生气的脸，演生气发怒，毫不费力。

反观董小泽，他今天的发挥就不怎么样了，频频忘词不说，走起路来脚底还几次打滑。前辈们对他指指点点，他更是紧张地连路都不会好好走了。

这一排练，就是七个多小时，从上午八点到下午三点，因为董小泽发挥不好，大家都不能走。

我穿着厚重的戏服，坐在戏台下扇扇子，看着董小泽在上面面红耳赤。祝孟师姐朝他喊话:“董小姐，你到底行不行了？真耽误时间！”

董小泽有些生气有些委屈，又没办法发牢骚。于是他悄悄地撇过头瞪了我一眼。

我摇着扇子，无辜地问他:“你瞪我做什么？我都澄清自己不是林以灏的童养媳了，他是你的。”

“莫瞎说！”董小泽一恼火，更加演不下去了。最后排练结束，师娘还把他单独揪出去谈话，我就很快乐。

看了看时间，三点一刻。我去化妆室卸完妆换好衣服，蹦跶着准备出门，一个没注意，居然被门槛绊倒了。

这一绊我直接飞了出去，胳膊肘和膝盖摔在了台阶上，疼死我了。

我龇牙咧嘴，这时董小泽不知从哪儿火速蹭过来，迅速把我扶起，紧张地问:“你还好吧？”

他这及时的关心让我想起自己先前对他的羞辱，反省自己有些不厚道。

我摇头说自己没事，他把我扶到椅子上坐下，这感动和羞愧持续不到半分钟，我看了眼门前与平常无异的门槛，再抬起眼睛看了下董小泽心虚的表情，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。

我拍了把大腿，反应过来绊倒我的根本不是门槛，而是董小泽的狗腿！然后我指着他，怒气冲天地说:“你想谋杀我！”

董小泽环视一圈周围无人，连连对我打嘘嘘，生怕我把师娘给招来。他说:“我这不就是和你开个小小的玩笑嘛！你走路不带眼睛的？这一跤摔的真结实。”

“你还不知悔改！我要告诉师娘！”我说着便起身，可膝盖疼的厉害，行动也跟着迟钝起来。

董小泽连忙拉住我，“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，你这样就不厚道了。再说早上是你先惹我的，要是让师娘知道，你说她儿子喜欢我，你是不是也得跟着倒霉？”

“原来你不仅不知悔改，甚至还想威胁我。董小泽我要杀了你！”

我说着伸出两只手要掐董小泽的脖子，董小泽也伸出两只手制止我，就在我俩准备展开决斗之际，林以灏来了。

他漫不经心地甩着手里的车钥匙，刚一进门，就和我还有董小泽打了个面照。

我没想到他今天会来这么早，但看见他过来，我也不再和董小泽掐架了，想想自己这腿上手上被蹭破的皮，我对林以灏说:“林以灏，快来帮我教训董小泽，我受了好大的委屈！”

“你怎么了？”林以灏问。

我捋起袖子，正准备给他看伤口，哪知董小泽恶人先告状，抢先一步对林以灏说:“林公子，你是不知道你家小媳妇在外面怎么说你的，她……”

“她说什么了？”

“你不许撒谎！”我指着董小泽的鼻子，放低声音对他说，“闭上你的狗嘴，先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。”

林以灏察觉有诈，他又盯着董小泽，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
董小泽看了我一眼，低下头去，默默权衡了一番说还是不说。

林以灏也看了我一眼，然后鄙夷地问董小泽:“连歆午都抓住你把柄了？”

“怎么可能！”董小泽被林以灏一刺激，立刻辩解起来，又降低了些许音量，隐约着还带了点羞涩，“只是这事对我来说，也……有点难以启齿罢了。”

“说。”林以灏嫌弃他那一副扭捏之态，斜睨了他两眼。

“歆午她说、她说你喜欢的人是、是我。”董小泽说着指向我，为了避免林以灏拿他开刀，还特地跑到我背后摁住我的双肩，把我推到林以灏面前。

我瞪大眼睛和林以灏对视了几秒钟，林以灏不明所以然，问:“什么鬼？”

“她说你喜欢的人不是她是我，并且每天都在呼唤我董小泽的名字，现在整个梨园的姑娘都要给我穿小鞋了，林公子，我把话说在前头，万一这事儿不是歆午造谣，我是个钢铁直男，你休想弄弯我……”

我闭了下眼睛，林以灏一把拽过我，“顾歆午，你怎么回事啊？你跟多少人瞎说了？”

“整个梨园都说了。”董小泽代替我回答。

“撒谎！就只和师哥师姐们开了一个小玩笑，其他人都不知道。而且明明是董小泽先说我的。”我连忙纠正，说着又捋起袖子给林以灏看我胳膊上被蹭破的皮，“还有你看，他故意使坏让我摔跤，我膝盖也破了，委屈死我了！”

我给林以灏看完我的胳膊肘，又企图去掀裤腿，林以灏制止了我，转头看着董小泽，董小泽惶恐地和他对视着。

然后我听见林以灏表扬董小泽说:“干得漂亮。”

董小泽舒展开眉头，整个人豁然开朗，嘚瑟地冲我挑了挑眉，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，我真想冲过去和他打一架。

林以灏把我摁在椅子上坐下，说:“顾歆午，你在背后造谣我，还想让我给你出头？这次你好好反省，认清错误后过来给我道歉。”

“我不！”我不愿就此认输，理直气壮地对林以灏说，“我开个玩笑你为什么要斤斤计较？我偏要说，你喜欢董小泽你喜欢董小泽你喜欢董小泽，我不道歉！”

林以灏瞥了我一眼，“伤的还不够？你拿我们开玩笑，到外面再这样口无遮拦，被人打都是活该。”

说完他就朝里面走去了。

董小泽见这副情景，似乎是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，目送林以灏进屋后，又走过来对我说:“歆午，我去给你买点药膏，你等着哈！”

说完他也走了，剩我一人坐在门口。

我站起身来，膝盖的疼痛幅度加大，想起今天还是我的生日，林以灏这样未免也太绝情了。

这时师娘从里屋出来了，林以灏跟在她身边，弄得我有点心虚。

师娘问我:“歆午，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
我瞄了眼林以灏，他也斜睨了我一眼。我回答师娘:“我在门口摔了。”

师娘过来看我身上的伤，数落了两句我走路不带上眼睛。然后师娘和我说:“今天哪儿都别去了，让阿灏送你回家。我处理完梨园的事，尽量早回给你过生日。”

师娘又吩咐林以灏，让他带我回去，今天留在家里不许出门。

林以灏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，师娘离开后，他轻呼了一口气，在我面前弯下腰，“走吧！我背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