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礼尚往来

第二天师娘过来,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怪我的意思,她观察着我的腿,没有责备我的冒失,只让我跟她回家去休养。

姊姊不愿意,对师娘说:“歆午现在没法给您唱戏了,让她待在这里休养。”

师娘对姊姊说:“瑜徽,你有工作,还要照顾洛洛,歆午由我们家照顾。”

“歆午是我妹妹,我是她亲人。”姊姊冷笑,提高音调问,“您和我们有什么关系?

眼看姊姊就要和师娘杠起来了,我抬起头,对姊姊说:“姊姊,我要跟师娘回去的,不能唱戏,我还要学习。”

姊姊愣了下,没再说话。

和师娘回去的路上,师娘问我是不是和姊姊吵架了。我说没有,她觉得奇怪,往日我一有空闲就要去找姊姊,现在有大好机会和姊姊相处,我却主动放弃了。

我跟着师娘回了家,司机在后备箱里取出轮椅,师娘让我坐上去,扶着轮椅说:“这下让你罚站行不通了。”

师娘这段时间很忙,马上戏班就要去南方巡演,我排练了这么多天,最终无法参加演出,她得抓紧时间物色新的“陶金花”。林叔叔常年都忙,他是房地产开发商,我很少在家里看见他。家里最闲的人,原本是林以灏,现在林以灏也不在家。

只有我一个人,整个林家,都是我古拉拉黑暗之神的天下了!

结果我还没得瑟半天,师娘就请来了家教,给我补习数学和物理。幸福突如其来,灾难也是。

我开始了每天刷题背公式的生活。董小泽来家里找师娘时,悄悄告诉我,梨园这几天又发生了波折——

在听说我受伤无法参加巡演后,梨园里四个师姐都对“陶金花”虎视眈眈,大家进行了一场激烈斗争。师娘和前辈们商议,决定让小爱师姐出演,然后小爱师姐吃了祝孟师姐带过来的提拉米苏,对里面的花生酱过敏,长了一身疹子,脸上也有。前辈们无奈,让其他三个师姐轮流上台表演,公平竞争。最终祝孟师姐以她出色的业务能力,夺得“陶金花”一角。

我问董小泽:“祝孟师姐是故意给小爱师姐吃花生酱的吗?”

“可不是!我闭着眼都能猜到她满肚子坏水!”董小泽意难平,拍着他的大腿惋惜道,“小爱多适合这个角色啊,哪像祝孟猴精猴精的,分明是该当女丑的人,还非要演花旦!”

董小泽对祝孟师姐又讨厌又害怕,因为祝孟师姐为人高调又有点目中无人,拉了不少仇恨,但论起唱戏,她确实很努力。

我小时候刚来梨园,最害怕的人就是祝孟师姐,她总是会逮住各种机会奚落我。有一次我穿戏服,她说我胖的像只肥猪,没资格当花旦。

正好当时林以灏也在梨园,他听到后走到祝孟学姐面前,对她说:“我们歆午就算是长得圆润,也是个灵活的小胖妞,你算什么东西敢指责她?再骂她一句你别想在这梨园混下去了。”

当时的我躲在林以灏的背后,伸出头看见祝孟师姐气的眼泪在眼睛里打圈,自此以后,就算大家对我不满意,也不会在明面上指责我。后来小爱师姐告诉我,就是因为那件事,林以灏的护犊子形象深入人心,大家才开始传播我是林以灏小媳妇的谣言。

董小泽和我吐槽了一会儿祝孟师姐的恶行,然后去找师娘商议演出计划。师娘他们去巡演后,我被浸泡在知识无边无际的海洋中,无法上岸。

有天老师和阿姨都不在,我独自在客厅里背公式,背着背着就困了。

一直到天黑,隐约中我感觉到有人把我盖在脸上挡光的书拿开,我睁开眼,引入眼帘的是林以灏那张脸。

他低头敲了敲我腿上的石膏,坏笑着问:“小女孩,这几天你还快乐吗?”

我一觉睡醒没想多,几乎是出于本能,迅速从沙发上坐起来,像往常一样飞快地伸出双手,揪住他的两只耳朵,咬牙切齿:“你笑话我!”

林以灏吃痛,咬着牙让我放开他的耳朵,我不放,他立刻也揪住我的耳朵,“三二一,一起松手!”

我俩面对面盯着彼此,我说:“你比我大,你先。”

“尊敬兄长,你先。”

僵持了一会儿,他说:“一起放开。”

我头脑逐渐清醒,立刻松开了林以灏的耳朵。林以灏见我主动放手,也跟着放开了我。

他问:“这几天学得怎么样?”

我继续躺下,“你管得着嘛?”

他说:“接下来我要外出实训,歆午,未来半年你都见不到我了。”

我心里颤动了一下,嘴上回:“哦,你走吧!”

他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,轻叹了一口气,拍着我的头说:“今晚不用做题了,收拾下,我带你出去玩。”

“我不去。”

林以灏把我打横抱起来,进了衣帽间。

他问:“想穿什么衣服?”

我没说话,他挑了一件宽松的连衣长裙递给我,“就这件吧!快去换好,今天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节,去年这时候你跟我妈出去巡演了,今年别错过了。”

我想着自己未来半年都见不到林以灏了,犹豫着还是把裙子拿去换上。

出来时林以灏说:“我把轮椅也带上。”

“不可以!”我连忙拒绝,弄成一副伤残人士的模样去人家学校凑热闹,未免也……太卑微了些。

林以灏笑了笑,弯下腰来背我。

学校里很热闹,各种学生自制的点心小铺和表演才艺的小舞台。林以灏背着我走在校园里,他说:“今晚维吾尔大叔进学校了,你要不要吃羊肉串?”

我盯着一边的甜点铺子,回答他说:“先来块草莓蛋糕吧!”

林以灏又笑了下,小声说:“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我问。

他摇头:“我没说话。”

来到甜点铺子边,林以灏让我在椅子上坐下,自己去买蛋糕。

我的眼睛朝不远处,穿着汉服、点花灯猜灯谜的人看过去,林以灏拿来草莓蛋糕递给我,问:“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猜灯谜?”

我摇头,我对我的智商有自知自明。拿起叉子吃蛋糕时,我下意识地戳中奶油上的草莓,想和往常一样把它塞进林以灏的嘴里,草莓在空中走了个来回,还是被我尴尬地塞进自己嘴里。酸酸甜甜也没什么好滋味,其实我不喜欢吃草莓,我只喜欢吃草莓味的蛋糕。

林以灏瞟了瞟眼睛示意我看向另一边,说:“那头在唱歌,想凑热闹吗?”

他是真了解我,知道哪里热闹我就爱往哪里凑。我跟着他来到了凑热闹的地方。但说实话,航空学校的学生,大多唱歌都和林以灏一样的水平。

林以灏背着我站在台下,他嫌我重,和我说:“要不,你下来,我去给你找个椅子坐会儿?”

这会儿他还算个好人,还会和我商量,以往他都是直接给我扔下来的。

我刚准备点头表示同意,一群人朝我们走了过来,有男有女,每一个都是高个子大长腿,和林以灏打着招呼。

有个男生挑了挑眉,问林以灏:“女朋友?”

女生们伸长脖子,想绕过林以灏的后脑勺看看我。

林以灏回:“妹妹。”

“妹妹?亲的表的认的还是假的?”那个男生故意问得很暧昧,还不怀好意地笑着,朝我们走来。

我揪了下林以灏的衣服,林以灏转了下身,完全遮挡住我,“我妹害羞。”

那群人纷纷起哄要看我,让林以灏介绍。

女生们面上带着笑意眼睛里带着敌意,我伏在林以灏的肩膀上,悄悄地朝她们看过去。林以灏上小学时就很受欢迎,更别说是现在了。他长得帅个子高家世好,搁乌泱泱的人堆里也分外显眼。

我故意抱紧林以灏的脖子,宣示主权一般和那些女生们对视了一眼。林以灏不喜欢我没关系,反正喜欢的也不是她们。

林以灏注意到我的动作,对大家说:“我们还有事,一边闹腾去!”

说完他背着我走了,走出去好远,林以灏说:“顾歆午,胳膊可以松开了,我快被勒死了。”

我松开他的脖子,他继续说:“你脸皮什么时候变这么薄?”

“这和脸皮薄不薄有什么关系?”我盯着林以灏的后脑勺,“林以灏,有人追你吗?”

“我这么帅,说没人追你相信吗?”

……

我跟着林以灏逛完了他的整个校区,也吃到了帅气维吾尔大叔烤的羊肉串。回去的路上我睡着了,林以灏把车开到家门口,一边抱我下来一边说:“顾歆午,我背了你一个晚上都没觉得累,你怎么还累成狗了?”

我伸着懒腰,漫不经心地回答:“你不觉得累,是因为我瘦,背着我就跟身上驼了团棉花似的,能累吗?”

回到家里,我却再也睡不着了。可能是因为吃的东西过于混乱,半夜我肚子疼得厉害,想喝热水,偏偏房间里的饮水机没水了。我拿着水杯跳去外面接水,站在二楼的扶梯上,远远地就看见楼下,林以灏在客厅里抽烟。

客厅里没开灯,落地窗外的月光洒进来,投射到沙发上,林以灏独自坐在那里,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的香烟,烟头是橘色的,分外醒目。

我蹲下身去注视着他,我和林以灏在一起生活很久很久了,从师娘把我带来林家开始,我就一直和林以灏在一起,像个牛皮糖一样黏着他甩都甩不掉。我以为我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,可事实上,我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姊姊,连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我也不知道。

我一失神,杯子从手里滑落,可恶的是它掉在地上也就算了,它沿着台阶,一直滚一直滚,在空荡荡的大厅里,水杯和台阶亲密接触时发出的声响,格外刺耳。

林以灏抬起头,一眼就看见了蹲在扶梯上的我。

他立刻把烟扔进烟灰缸里,往楼上走来。

我站起身,往房间跳去。还没打开房间的门,林以灏就揪住了我的睡衣帽子,他问:“你躲什么躲?我眼睛又没瞎。”

他眼睛确实没瞎,并且好的很,飞行员的视力要求严格,这我也知道。

我转过头去,和他对视:“谁躲了?我又没做亏心事。你身上烟味太重了,不要碰我。”

林以灏松开我,问:“怎么还不睡觉?”

“我拉肚子了,出来打热水喝。”我说。

“拉肚子吃药啊!光喝热水有什么用?”

说完他下楼去拿药箱,我回到房间里坐下,林以灏拿来水和药后,我问他:“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?”

“刚上大学那会儿。”

“为什么我都不知道?”我问。

他捏了捏我的脸,“你也没问过我,我还要主动向你汇报?”

我打开他的手,说:“那你以后可以戒掉吗?烟盒上写了,吸烟有害健康,你不可以比我早死。”

我觉得他此刻的情绪很低落,但听我这样说时,他突然笑了起来。

我接着问:“你心情不好吗?是因为要离开家了吗?”

他摇头。

“是因为姊姊吗?”

“小女孩,不要乱说话。”林以灏摁住我的头,“快把药吃了,吃完睡觉。”

“姊姊怎么了?”我继续追问。

林以灏要出去,我立刻拽住他的手,“告诉我。”

林以灏转过头,看了看我问:“歆午,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?那你还希望听我告诉你,我有多喜欢你姐?”

我看着他认真的面容,瞬间感觉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,触电一般,立刻松开了他的手。

“早点睡。”林以灏说完,转身出门。

房门快要关起来的那一刻,我变得着急起来,艰难地从床上站起来,对他喊:“林以灏,你回来!我有话和你说!”

林以灏刚迈出去的脚步又退了进来,他转头看我:“什么事?”

“我跟你说,感情都是互相的,既然姊姊不喜欢你,你就放弃她嘛!”我捏紧衣角,“林叔叔说做生意要礼尚往来,到爱情这里,我喜欢你,你也得喜欢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