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狭路相逢
维吾尔小孩那双深邃的眼眸轻轻地从我身上扫过去,他没有说话,面无表情,整张脸写满了“莫挨老子”。
他可能也记起我了,也可能……把我当成神经病了。
我问:“你是Dean吗?”
他点了下头,转身离开了客厅,拎着行李箱上楼。
我仰起头看着他的背影,一番自我介绍还没说出口,他的房门已经关上了。
此时距离我上一次见到维吾尔小孩,已经过去一年多,我对他的印象也变得模糊,如果不是这次再见到,我也可能会想起这么个人,但只会想到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孩子,有多好看一定想不起来了。
第二天早上我和阿舒说了楼上Dean回来的事,吃早饭时,Dean没有出现,阿舒问大家Dean怎么不下来。
言展拿筷子轻轻地敲阿舒的脑袋,不满又无奈地说:“你多关心关心我,别的男人跟你有什么关系?”
阿舒拿起勺子反击,把言展的脑瓜敲的叮当响,大声回答:“大家住在一起,我关心一下室友怎么了?再说了,你们都说他长得帅,我就好奇一下怎么了?”
“你花痴还有理?”
……
宋子昸坐在阿舒旁边,喝了口牛奶,不慌不忙地说:“得,Dean一分钟之内绝对要下楼。”
我转头问宋子昸:“为什么?”
“他在睡觉,蚊子飞都能吵醒他,何况阿舒这大嗓门。”
阿舒的嗓门是真的大,我一度觉得她去音乐学院唱女高音更合适,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其实很好,但也顶不住阿舒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。
宋子昸刚说完,楼上科研狗的房门“哗”地一下打开了,阿舒震惊地直起了腰,我们都朝楼上看去。宋子昸给我甩了个眼神,露出胜利的笑容。
我注视着Dean从楼上下来,低声对宋子昸说:“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……”
言展起身走上前去,拍了拍Dean的肩膀,“你可算回来了。最近实验做的怎么样啊?”
“和以前一样。”Dean不咸不淡地回答,他那头棕发因为刚起床的缘故,显得有点膨胀,整个人的状态萎靡不振……我瞎说的,应该是没睡醒。
言展不以为然,把他拉到餐桌前坐下,面对着阿舒介绍道:“兄弟,正式给你介绍下,我之前和你说过的,这是我女朋友,舒宁,她一直对你好奇的很。”
阿舒尴尬地笑了下,站起身对Dean说:“对不起啊打扰你休息了,下次我说话一定小声。”
Dean淡淡地点了下头,“你好,我叫柳煜安。”
“柳、煜、安。”我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想起维吾尔小孩这个称呼是我一厢情愿给他加的,大家叫他Dean,而这个正式的名字很有感觉,我原本以为他会叫“阿曼阿吉阿里普”之类的新疆名。
言展又向他介绍起我,他说:“这个是顾歆午,阿舒的闺蜜,她……”
“我认识她。”柳煜安打断了言展的介绍。
此话一出,众人纷纷朝他看去,宋子昸问:“你……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?歆午下半年才来北京上学,你这些天一直在国外,怎么认识的?”
“昨晚回来时见着了。”柳煜安回答道。
阿舒愣愣的,低头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三明治,问柳煜安,“你吃三明治吗?听说你回来,我留了一个给你。”
“我不吃早餐。”柳煜安说完,转身走到咖啡机旁,给自己煮了杯黑咖啡。
他长胳膊长腿,穿着黑色的家居服,松松垮垮,手里托着马克杯往楼上走去,原本就精致的长相,又平添了一种贵族公子的慵懒气息。
我目送着他回去房间,言展伸出手在阿舒眼前挥了挥,“别看了!我真实地警告你,千万别去招惹Dean,他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!”
阿舒“哦”了一声,立刻扭头对我说:“卧槽!歆午,这个科研狗长得真帅啊!”
我赞同地点了点头。
阿舒问宋子昸:“他哪里人啊?是不是有白人血统?鼻子眉骨怎么可以那么立体!”
宋子昸耸耸肩,“好看是好看,哪儿来的,我们也不知道,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!”
早餐之后我收拾行李准备回学校,刚丢了工作,我想这段时间我还是老实回学校待着,以防再被林以灏发现,他真有可能会告诉师娘。
阿舒把我收拾好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,告诉我回去待几天用不着带这么多行李,她会和酒吧的经理联系,让我继续上班。
回去学校,除了正常的上下课,我无事可做。白天去图书馆看看小说,晚上去系楼练形体,闲闲散散的一天下来,每一天都在过一样的日子。
想想高中那会儿,每天的课从早排到晚,放学后要去梨园唱戏,唱完戏还得回家独自练习,那样的每一天紧张充实,人还是得有点儿事做才好。
十来天后,阿舒发来信息时,我正坐在图书馆里,沉浸在一部爱情悲剧中无法自拔,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。
阿舒说柳煜安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了学术论文,实验成果申请了专利,今晚他请客,大家聚餐。
我从图书馆出来,心情还在刚才那本小说男女主角爱而不得的悲伤中久久不能平复。
我想我和维吾尔小孩虽然有点缘分,但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,于是我掏出手机告诉阿舒我不去凑热闹了。
是言展接的电话,他没有问我拒绝的理由,直接和我说,他和阿舒正在来学校接我的路上,让我去南门等他们。
说完他挂了电话,我回宿舍洗了把脸,眼睛有点肿,于是化了妆。外头天气晴朗万里无云,学校南门这里,大太阳晒的我睁不开眼睛。
我转过身去背对着马路,准备打电话问阿舒现在在哪里,这时我身后有人摁响了喇叭,我回头扫了一眼不是言展的车,连忙退到一边。
身后的车并没有要过去的意思,停在我身后,车主继续摁喇叭。
我转过身,就看见柳煜安从车里打开副驾驶的车门,有眼神示意我上前。
他仍然是那张扑克脸,没有说话。
我问:“是阿舒让你过来的吗?”
“上来吧!”他瞥了眼后视镜,后面有车要过来。
我便上了车,继续问:“怎么是你来了?阿舒和言展呢?”
他转了把方向盘,打了个弯离开学校,目视着前方慢悠悠地问我:“表演系的?”
我“嗯”了一声。
他也“嗯”了一声,继续说:“演技不错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我记得,你之前有男朋友吧?顾小姐,你今年十八岁,是吗?”维吾尔小孩说着,转头看了我一眼,目光犀利。
我想起去年夏天的夜晚,那次和他不愉快的见面,对他这样盘问的语气没有了好感,我没有解释,也没有回答,反问他:“你想说什么?”
“顾小姐,你一个刚成年的学生,我不管你是单纯对我好奇,还是看上了我哪点,或者别有所图,不要试图接近我,我对你没有兴趣。”
我瞪大眼睛,听着身边这个人面不改色地把这番话说完,这可真是我人生头一次见到如此自恋之人。
“你疯了吗?”我冷笑了一声,忍住想骂人的冲动,但隐藏不住心里的怒火和嘲讽,我说,“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在接近你?拜托,我对你,也没有任何兴趣!”
维吾尔小孩对我的反应也不奇怪,他看着前方目不斜视,张了张嘴小声说了句什么。
偏偏这一刻我的耳朵又不太争气,我居然没有听清,只得又厚着脸皮腆着脸问:“你说什么?”
这一问,我感觉自己在气势上输了一大截。
这下他倒是声音大了,他不慌不忙地抬高音量,“我说你,直接去演戏吧!虽说学无止境但你完全没必要再深造了,现在就可以冲刺奥斯卡,相信自己,你可以的。”
上天知道,要是这时我手里有个凶器什么的,我一准要因为一场行凶案进牢房。
上天眷顾,没有给我这自毁前途的机会。这人说话何止是难听,更让人生气的是他那讥讽的语句,偏偏还要用一副正经的不得了的口气说出来。
我深呼吸了一口气,冷声说道:“停车!”
“你想干什么?”维吾尔小孩挑眉,“用不着恼羞成怒吧?”
“我叫你给我停车!”我抬高分贝吼了一句。
他被我这么一吼,也不再嘲讽我了,就近把车停了下来。
我扯开安全带,恢复了平静,转头认真地和他说:“听着,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引起这种误会,柳煜安是吧?你说我有过男朋友,证明你还记得他,那么你说这番话前,怎么不先看看你自己,你觉得你何德何能,值得我放弃他去勾引你?”
“你……”
柳煜安刚想说话,我把他车里的后视镜扳转到他面前,“好好认识一下你自己吧,看看你算什么东西!”
说完我打开车门下了车,使劲把他的车门关上,我对这个维吾尔小孩,所有的好感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殆尽。
我随手招了辆出租,立刻回去了学校,这事真是越想越气。
这时阿舒打来电话,她在电话里问我发生了什么事,说柳煜安去接我,回来时就他一个人,貌似心情很不爽。
他还好意思心情不爽?我一听这话,把刚才发生的事,一股脑儿地全部说了出来。
阿舒听完沉默了两三秒,她说:“这个……Dean他怎么想的……我本来要和言展一起去接你的,言展他临时有事,让Dean过去了。”
说着我就听见阿舒在电话那头数落言展,“你不是说你有急事吗?急事你为什么不去解决?为什么要让你的好兄弟去羞辱我的姐妹?”
言展急着辩解:“哎呀我哪知道是这么个情况,我以为Dean对歆午有意思,想给他俩创造机会来着……”
他可真是好眼力见!我听见这话,咳嗽了半天。
让我意外的是,傍晚我去系楼,走到门口,又一次和柳煜安狭路相逢了。
这个人长得是真不错,这一点我不否认,即便他站在表演学院门口,也能引来众多同学的注意,来往经过的人眼光有意无意地都在看他。
我抬起头扫了他一眼,他貌似换了件衣服,下午我看见他时,他穿的应该不是白色卫衣。我继续低下头装眼瞎。
这时他朝我走了过来,我意识到他确实是在等我。待他走到我面前站定时,我摘掉耳机,准备等他说话,他倒好,就杵在那儿一动不动,什么话也不说。
我忍不住问道:“你有事吗?”
“我……不……”
“你挡我路了。”我露出标准的假笑,示意他赶紧让开。
他抬起手挠了挠头,此刻像是换了个人似的,有点腼腆地站在我面前,轻声说道:“下午的事,不好意思。”
“什么事?”
柳煜安低下头去,“我误会你了,顾小姐,我为我下午说的每一句话,向你道歉。”
“我知道了,没关系。”我说着准备离开了。
他依旧堵在我面前,没有让开的意思。
“你还有事吗?”我问。
他在我面前站了好一会儿,开口说:“晚上一起聚餐吧!”
“我还有事。”我抬眼看了看系楼。
他终于意识到他挡路了,移开脚步站在一边,他说:“那你先忙,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“不用等我,你回去吧!”说完我直接去了三楼的形体室。
我在形体室待了三个多小时,九点多的时候,我坐在地板上,和洛洛打完电话开始玩手机,同学进来问我,“歆午,楼下的帅哥是不是在等你?”
我迟疑了下,想起柳煜安,“是棕色头发的那个人吗?”
“对啊!就是傍晚堵你的那个。”同学坏笑着。
我拿起外套跑下来去,柳煜安就坐在系楼大厅的椅子上。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,呆愣在那里盯着自己的鞋看,认真而专注,跟白天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的是判若两人。
我走过去,他抬起头看见我,从椅子上起身,依旧是那副扑克脸,问:“忙完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