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咦……”林以灏夸张地闭了闭眼，揪着我的头发问，“你跟谁学的油腔滑调？是不是董小泽教你的？”

我裹着厚实的外套，和林以灏一起在街头晃悠，他拎着我的背包，听我给他讲我最近的生活琐事。

我告诉他，我重逢了去年夏天遇见的维吾尔小孩，当然林以灏已经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。我还和他说起阿舒和言展的定情曲、宋子昸和江辰的冷战、孙上琪喜欢粉色爱心熊、化妆老师diss我的口红色号……想到了什么，我都说了出来。

林以灏配合着偶尔“嗯”两声，表示他在听。

等我没话说了，他问我：“你要喝奶茶吗？”

这时候是十一月，A市正处在不冷不热的好天气阶段，只是夜里会有点凉。我点了点头，笑了起来。

林以灏买来热奶茶，我们继续走。我说：“林以灏，你听过一句话吗？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，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。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，能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了，因为有了你和姊姊，还有师娘和林叔叔，我原本应该不幸的人生拥有了无数快乐。直到今天我突然想通，就算将来的你还是不爱我也没有关系，不过你最好……还是爱我一下。”

“你在说什么屁话？”林以灏像拍气球一样拍着我的头，“受什么刺激了？”

“我目睹了别人的遭遇，有了对比才知道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。”我轻呼了一口气，“林以灏，你说我最应该做的事是健康快乐地生活，对我来说，你也是这样。”

“我知道，不过你突然变正经让我感到意外。”林以灏回应着，又问，“你什么时候去学校？”

“为什么我刚回来你就要问什么时候走？”

“那你不是还在上学吗？”

“那你上学时不也经常逃课吗？”

“干嘛和我学？我现在很认真的。”林以灏搂住我的脖子，慢悠悠地晃荡在街上，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，坏笑起来，“顾歆午，前天我妈还说你变懂事来着，头一次离家这么久，也能好好生活。这会儿你要是逃课回家，免不了一顿教训吧？”

“我不回去！”被林以灏这么一提醒，我才想起，我中学时仅有的几次逃课都得到过师娘的惩罚，要是她知道我上大学还从北京跑回来，估计之后一整个寒假，我都得在家罚站了。

“这样，你现在开始装病，头疼肚子疼什么的，我给你送回去，你病了我妈就不忍心教训你了。”

“那师娘肯定会叫医生过来，检查出来什么问题都没有，难道我要说我是心理疾病吗？”

“那，送你去你姐那儿。但你最多只能待两天，两天后必须去上学。今晚你住你姐那边，我明早有实训，完事了去接你。”

我答应了。林以灏给姊姊打了电话，把我送去姊姊那里。

过去时姊姊穿着睡衣等在店铺外头，看见林以灏的车过来，她快速走下台阶。

我从车里下来，姊姊便拉着我问我突然回来的原因，我撒谎说下星期周一周二没有课，没事就回来了。

林以灏从车里下来，很自然地看了眼姊姊，说：“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。”

“歆午是我妹妹，是我麻烦你这么晚送她过来。”姊姊牵着我的手，客气生疏地回复，“麻烦了，你回去吧！”

林以灏把我的包递给我，嘱咐我早点睡。

我和他说晚安。林以灏看了眼姊姊，说了声再见。

他走后，我跟着姊姊回了家。躺在同一张床上，我把今天和林以灏说的那些废话，又在姊姊这里重复了一次。说到后来眼睛都睁不开了，我抱着姊姊睡着了。

第二天醒来时又是中午，我睁开眼睛，洛洛就站在床边近距离盯着我看，吓我一跳。

见我醒来，洛洛一把抱住我，惊喜地说道：“小姨，你终于醒了！”

我尴尬地从床上坐起来，问：“洛洛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呢？”

“妈妈说今天小姨在家，她不上班，洛洛也可以不去托儿所！”洛洛笑起来，没有了门牙的笑容格外有感染力，她放低音量悄悄地问，“小姨，你可不可以一直待在家里不走了？”

“可是宝宝，我要是一直待在这里，你明天还是得去托儿所。”我捏了捏洛洛软乎乎的小脸蛋，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。

洛洛撅着小嘴，拉着我的手说：“妈妈说，等你醒了去吃饭，她做了糖醋排骨和油焖大虾，但不许洛洛先吃，也不去洛洛叫醒你。”

我伸了个懒腰，起身抱着洛洛去了厨房。

吃饭时，姊姊问我：“歆午，你这次突然回来，你师娘知道吗？”

我摇头，“师娘不知道我回来的事，而且我这次待不了两天。”

“正好，趁这两天我也给自己放个假，下午带你和洛洛去郊游。”

“不了姊姊，我下午要出去。”

“你要去哪里？”姊姊抬起眼睛盯着我打量。

我低下头吃着碗里的饭，她猜到了，“要去找林以灏吗？”

我就点了下头。

“不许去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你到底是我妹妹还是他妹妹？你回来的事我不知道，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要跟他走？那你既然瞒了你师娘，为什么不连我一起瞒着呢？你要还当我是你姊姊，你就别去找他，我也可以把时间空出来陪你和洛洛。”

我和洛洛对视了一眼，洛洛不知道姊姊在说什么，但她察觉到妈妈生气了，所以不敢说话。我也没有说话，吃完饭，我主动去洗碗，姊姊不让我洗，我在厨房围着她，说：“姊姊，郊游一来一回太费时间了，等洛洛午睡醒来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吗？”

姊姊答应后，我回去房间给林以灏发消息，告诉他下午不用过来找我了。一直到晚上我和姊姊在外面看完电影逛完街，回去的路上，林以灏给我打电话，他说他收到了航空公司的offer，明天就要离开家了。

“歆午，现在你在你姐的店里吗？出来和我谈谈吧！”林以灏在电话里说。

我看了眼出租车副驾驶上的姊姊，姊姊也看了我一眼，然后她回避了我的视线。我试探性地问道：“姊姊，我先下车，等下让林以灏送我回来，可以吗？”

姊姊不说话，我继续说：“林以灏明天就要走了，我又要过很久才能再见到他。”

“你要去走就是了！反正你现在也长大了，我要是不让你去，说不定晚上趁我睡着你还得溜了，但十点之前你必须回来！”姊姊说。

我在路口下了车，二十分钟后，林以灏来了。

我看见他的车，迅速钻了进去，没等他说话，我问：“为什么这么突然要走？”

林以灏叹了口气，拍了拍我的头，“歆午，我再不走来不及了，我爸逼着我去他公司，我得趁他下手之前，先走一步。”

“哦……那师娘呢？师娘知道吗？”

“等我安定下来，再和她说。”

“你这次要去多久呢？”

“歆午，这次我是要去工作，不是实习也不是培训，一切顺利的话，会考虑长期留在那里。”

“可是好突然啊！你明天就要走了。”我扭头看见林以灏的侧脸，认真地对他说，“林以灏，下下周是你生日，今晚提前过好不好？那天我没办法回来了，可我想给你过生日。”

“所以你这次回来，是为了给我过生日的啊？”林以灏笑起来，眼睛亮晶晶的，“原来我们家歆午还有点良心。”

我没说话，他继续说：“那我们先回家。”

“回去师娘看见我怎么办？”

“你师娘，下午刚走。去邻市演出了。”

我们路过蛋糕店，我怕过会儿它要打烊了，就下去把蛋糕买好，抱在蛋糕盒子和林以灏一起回了家。

家里空无一人，林以灏去房间收拾了点行李，把行李箱搁在房门口。我们都已经吃过晚餐，过生日只有一个蛋糕，我觉得不够正式，但我回来的突然，林以灏要离开也很突然，我连要买什么礼物都没想好。

林以灏把蛋糕拿上二楼的阳台，我们席地而坐，往常很多时候我们都喜欢在星光灿烂的夜晚，坐在阳台上吃宵夜。

他一边拆蛋糕盒子，一边对我说：“过来给我点蜡烛，顾歆午，难得你懂事了，去年我过生日时打电话回家，你都没理我。”

我拿来打火机，认真地点上蜡烛。我说：“前天我也给别人过生日了。”

“谁啊？”

“就是我和你说的维吾尔小孩，他已经23岁了，他以前从来不过生日。”

“你把维吾尔小孩挂嘴边的频率有点高啊！他说你之前在这里见过他，现在在北京又遇见他了，怎么遇到的？他在上学还是工作？你们认识多久了？”林以灏抬起手捏我脸上的肉，“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？”

我握住林以灏捏我脸的手，靠近他一点直视着他的眼睛，“胡说，我喜欢你！一直都只喜欢你！”

“好好好……刀呢？切蛋糕。”林以灏连忙转移话题，躲开我的视线，也不再问维吾尔小孩了，他一听我说喜欢他就不自在，就像我从前说陪他睡觉一样。但是我脸皮厚，不会觉得尴尬，我看过很多故事，小说里写的电视上播的，更多是现实生活中的爱情，慢慢懂得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，根本不是奇怪的事，比起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，这更常见。

就在这时，我突然瞧见楼下亮了起来，院子里的门被打开了，一辆车缓缓往车库驶去。

我拉了拉林以灏的胳膊，示意他向楼下看去，我问：“那是谁啊？师娘还是司机还是林叔叔？”

“是——”林以灏立刻从地上起身，“是我爸！他在搞什么东西，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……”

我也赶紧站起来，“我……我要躲起来吗？”

“你待在这儿，我妈也不在，他应该待不了多久，我下去看看。”

我点着头，回到房间，林以灏下了楼。

林以灏下楼还不到两分钟，我就听见林叔叔和林以灏一起上楼的脚步声，步伐匆忙。

林以灏无奈地问：“爸，我都多大了你还要视察我？”

“我现在不盯着你！明天你人就跑远了！”林叔叔回着话，然后我就听见“DuangDuang”几声，什么东西被砸下了楼，林叔叔抬高音量，“这是什么？林以灏啊林以灏，我小看你了啊！”

我立刻把门打开跑了出去，林叔叔和林以灏就站在台阶处，那个被砸下楼的小可怜，是林以灏刚收拾好的行李箱……

“歆午！你什么时候回家的？”林叔叔问。

“昨晚……”

“你知道阿灏要离家的事？”

“她知道个屁啊！你问她干嘛？”林以灏抢先说。

林叔叔怒火中烧，转头继续教训林以灏，“为了区区一个飞行学员，你连家都不要了？你以为当飞行员有什么了不起？你就算混上好几年当了个机长，年薪都比不上公司一天的营业额，你要那么想给人当驾驶员，就来公司给我当司机！”

林以灏闭了下眼睛，没有说话，我看出他在忍着不发作。但林叔叔的话还没有结束，他又说：“我由着你上大学胡闹，学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，你还打算一直这样闹下去了？你给我老实待在家里，要不然现在就过来公司上班！”

“我不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林叔叔抬起头，瞪大眼睛看了林以灏一眼。

林以灏冷冰冰地重复了一遍，“我说，我不愿意这样做！你觉得我的职业上不了台面，那也是我付出努力得来的，是我长这么大唯一认真对待过的一件事。我从培训到入职、学习航空理论到实践演练，挨训受罚被反对，我可以坚持，你凭什么要我放弃？你认为它不好，你以为你的工作在我眼里就很优越吗？在我懂事以来，我从来就没有羡慕过你，从来没有！”

我亲眼看见林叔叔的脸抽搐了一下，然后他抬起手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快准狠地扇了林以灏一巴掌。